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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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然心意都傳達清楚了，大野也不必刻意掩飾他的真實情感，面對相葉時甚至比以往多了一份從容。話雖如此，每到睡前，他還是會有點緊張和亢奮，因為那將會是一天之中最貼近彼此的距離，只要豎起耳朵，就能聽到近在咫尺的心跳，若是偷偷挪動一下身子，相葉就會跟著調整手臂擺放的位置。大野有的時候會故意這麼做，轉到一個不太好抱的角度，讓相葉把他攬回來，這讓他有種被細心呵護的錯覺。

那晚的告白頗有脫離寵物身份的意味，不過大野表達好感的方式倒是蠻像忠心的狗兒，雖然少了在後頭劇烈搖晃的尾巴，光憑表情和眼神還是能說明一切，只差沒把喜歡掛在嘴邊而已。

乖巧地跟在相葉身邊，把剛洗好的衣物一件一件遞給他，讓他省去重複彎腰的動作，洗碗的時候就負責沖水，專心消滅相葉遞過來的碗盤上的白色泡沫。偶爾不小心碰到對方的手，還會刻意再多碰個幾下，享受做家務之餘的一點小樂趣，雖然都是他起頭的，卻從來沒有被制止過。他喜歡看相葉對他露出無奈的表情卻又總是縱容他，那是一種親暱的表現，沒有一定的感情基礎是體驗不到的。

「雅君，陪我去挑手套好不好？」

「上次借你的那雙呢？」

「那雙我是要拿來珍藏用的！」

「出門不戴手套你不冷啊？」

「好冷的，不然你幫我暖暖手？」

「走吧，要去哪買？」

看著相葉俐落地披上大衣，拎起包，一隻腳都要踏出大門了，大野才收起得逞的笑容，身手矯健地越過玄關，比相葉早一步踏出大門，卻被對方大手一伸撈了回來。相葉一臉拿他沒輒的樣子，替他套上大衣拉上拉鍊，順好領子再圈上圍巾，才肯放人自由活動。

相葉看著眼前被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人，朝自己伸出白花花的爪子，可憐兮兮地睜大雙眼，好像自己虧待他一樣。

「還冷。」

意會過來後，他發現大野真是被自己給寵壞了，如此拙劣的伎倆其實不難看穿，他卻還是照著對方寫好的劇本走，默不作聲地拉過微涼的小手，塞進自己大衣口袋裡握得牢牢的。然後，他就看見被風吹得紅通通的臉頰上堆滿甜甜的笑意。

「我們還買手套嗎？」

「當然要買的，我可沒辦法同時牽著你的兩隻手。」

「那真是可惜了，雅君的手好暖和，握著特別安心。」

大野說話越來越直白了，讓他有點招架不住。除了那一句我喜歡雅君之外，再也沒有從大野口中聽到如此直截了當的告白，卻常常聽到各式各樣的誇讚。看他在家練習調酒，就誇他有雙修長且靈巧的手，聊天聊到一半，忽然話鋒一轉，說他的嗓音很有磁性，以他為模特畫素描時，一直強調他的五官特別耐看，怎麼畫都畫不膩。

他都不知道大野這麼會誇人，比傻父母還會誇。一開始確實有點無所適從，聽久了也不覺得彆扭了，只是偶爾會反駁一下：我哪有你說得這麼好？你要不要去做幼教老師？小朋友一定會很喜歡你。如果你是我部下，我一定天天給你加薪。大野似乎不太喜歡他的不正經，都會一臉嚴肅地說你不懂。他是真的不懂，他有哪裡好的？相葉自認是個無趣的人，除了調酒之外也沒什麼可以拿出來說嘴的特長，沒有其他熱衷的事物，放假總喜歡宅在家裡。最為情人詬病的一點，就是他面對感情時被動得要命，就算被分手了也不會挽留。

也不是不想認同大野的看法，他只是覺得自己常常讓人感到失望，以為他很積極主動，後來發現他其實是要考慮很久才敢行動的人，以為他的私生活很精彩，卻發現他幾乎不關注網路和流行趨勢，也沒有年輕人特有的活力和冒險精神。他可能會是一個很好的鄰居或是同居人，但不會是一個很好的情人。這是他獨自的判斷，大野要是知道了，肯定會搬出好幾個理由來反駁他。

沒有立刻接受大野的告白，大概是因為不想再讓任何人失望，也不想再對自己的表現感到失望。如果停留在飼主和寵物的關係，他就不需要回應過高的期望。但他清楚明白維持表面上的和平對大野來說一點也不公平，尤其是在對方表明心意過後，他再也無法用對待普通寵物的心態對待那個直率又貼心的人。界線早就不復存在，只不過是往日的情結在作祟而已。

會主動吻上對方，代表他早就壓抑不住情感。他想試著跨出困難的一步，所以他從不拒絕大野的要求，畢竟被喜歡的人依賴的感覺挺好的，表面上顯得有些無奈或是難為情，心裡其實甜蜜得很。大野不會逼迫他做任何事，雖然會給他一點暗示，但最後還是會讓他自己決定要怎麼做。

相葉握著口袋裡已經被他暖好的手，稍微用力捏了一下。

「另外一隻。」

大野聞言立刻跑到另一側和他交換位置，剛把藏在自己大衣口袋裡的手抽出來遞給相葉，就被牽引到另一個溫暖的口袋之中。

「雅君真貼心。」

「你就別誇了。」

相葉感覺從指尖傳來的熱度比先前來得高，大概是陽光終於穿破雲層來到他們身邊的關係吧。似乎也沒什麼必要陪大野去挑新手套了，這樣一直交互握著也沒什麼不好的。

抵達商場後，他還是幫大野出主意，選了雙不用脫下來就可以操作手機屏幕的手套。剛好看見毛衣在打折，他們便選了同款不同色的針織毛衣。相葉本來沒打算買，但聽大野說反正他們職場不同，也不會被人看見，就默默拿去櫃台結帳了。

仔細想想，他們都住在一起那麼久了，用的洗髮精沐浴乳都是一樣的，衣服也都混在一起洗，穿同款毛衣根本算不了什麼。相葉後知後覺地發現，他早就習慣生活中有大野的存在，他們的相處就像家人一般，舒服而自然。而在大野面前，他竟變得意外坦率，雖然還是無法把自己全然交付出去，但他不再排斥把脆弱的一面展現給對方。

大野很驚喜地發現相葉願意和他撒嬌了，下班之後會把頭埋進他的肩窩，叫他暫時不要移動，讓他充個電，起床後如果試圖掙脫他的懷抱，會立刻被拉回去一起再賴床幾分鐘。他覺得這樣的相葉非常可愛，一改往常在他面前裝的大人樣，失去精明和矜持，只是懶洋洋地依附在他身上，像個小奶娃。但小奶娃可不會讓他生出安全感和悸動，相葉的種種舉動，證明了大野逐漸走入他的內心。他總覺得就差這麼一步，卻不知道要用什麼方式接近。如果主動獻上一吻就有用的話，上次的告白也不會以擁抱收場了。

所以他決定回歸一開始的相處模式，像寵物一樣陪在他身邊，偶爾提出一些還不算太任性的要求，讓他寵著自己。依賴對方的同時，也給予一些回饋，他想讓相葉知道，他的喜歡不是心血來潮，更不是予取予求，他希望相葉也能多多依賴自己。

相葉有太多優點，但他本人居然渾然不覺，這實在讓大野難以忍受，於是他就把所有想到的好話都大方說出口，不過會刻意避開喜歡和愛這等字眼，因為他知道有些事是急不得的。經過幾天的觀察下來，相葉似乎逐漸習慣這樣的互動，只是偶爾還是會不好意思地拉著他的手，讓他別再誇了。

人們常說一個人吃飯很孤單，一個人看電影更是寂寞，而一個人住院動手術絕對是最高層級，但對相葉來說，最寂寞難耐的莫過於一覺醒來，發現身邊沒有半個人，尤其是那些從惡夢中驚醒的時分，他是如此無依無助，光是回想起來就覺得難受。

不知怎麼地，他主動向大野提起從未和外人道的往事。他小時候其實是個特別沒有安全感的小孩，如果房間只剩他一個人，就會哭著找爸媽。這個症狀雖然隨著年歲增長自動消失了，寄宿在裡頭的魔鬼卻悄悄溜進他的夢境之中。在惡夢面前，他又會變回那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。

「如果你真的做惡夢了，一定要把我喊醒。」

回應大野的，不是任何能傳進耳膜之中，再被大腦轉換的文字，而是一個略為不同於以往的緻密擁抱。他想他是真的離不開這個人了，看似把自己打理得好好的，做事非常有條理，能一手包辦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。藏在淡然外表之下的，卻是一個渴望安撫和陪伴的靈魂。

「總覺得雅君最近越來越坦率了呢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竟然不反駁嗎？」

「嗯。」

大野還以為他正在摸一隻溫順的金毛大狗，但ボン明明就被隔絕在寢室之外。他故意用冰涼的手包住相葉的頸部，惹得對方縮起脖子。

「你的手也太冰了吧。」

「那你替我暖暖？」

他看見相葉的嘴角悄悄揚起微小的弧度，熟練地把他的雙手握在手心裡搓揉。

「該不會整個冬天我都要做這件事吧？」

「如果您不嫌棄的話。」

新買的手套？那是出門才要戴的東西。

tbc

過渡章，很卡很崩，大概不好看。另一種發熱方式應該更為有效(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