嵐ファン
社会人一年目
人生の方向音痴

【天然】運命の人(上)

1

初詣,一般是在新年的一開始,也就是在一月一日的午夜零時,前往和自己有淵源的神社參拜,誠摯地向神明致謝問候,並祈求接下來的一整年順利安康。錯過了那個瞬間也不必著急,因為廣義來說,在一月三日之前都不嫌晚,而為因應現代人生活忙碌,後來規矩變得更寬鬆,只要在一月結束之前參拜,都算得上是初詣。


但到了三月底,櫻花都做好全面綻放的準備,才想到要去初詣的人,要不是根本不在乎這些禮數,就是遭逢變故實在分身乏術,不得已只好拖到這些時日。


如果真要歸類,大野智會比較偏向前者。他雖然有每天寫日記的習慣,卻從不寫行程表。提前規劃好所有待辦事項,就像是親手給自己套上枷鎖,容易衍生出「不得不」的心念。如果突然不想實行,或懶得赴約,不就得背負那些多餘的罪惡感過活嗎?那實在太過累人。他只想在不侵害他人權益的情況之下,自由自在地生活。



2

稍微還有些寒冷的早春,大野難得想換個散步路徑,他記得去年櫻花滿開的時節,河堤旁連成一線的淡粉紅樹海最為壯觀,天氣好的時候他還曾背著畫架到河邊寫生。河的對岸有一間小小的神社,如果不是那細瘦的朱紅色鳥居偶爾從晃動的樹影中探出頭來,人們很容易忘卻它的存在。


當那忽閃忽現的朱紅色警示映入眼簾,大野才終於想起今年年初忘了要去初詣。人們總是為數字所困,12代表結束,1象徵開始。春天又何嘗不是開始的象徵?季節是更為浪漫的計數單位,詩情畫意卻依然埋藏著陷阱,循著春夏秋冬的軌跡,或許還是會落入另一種型態的侷限之中。


大野不客氣地嘲諷著自己的多慮,他的志願可不是詩人或是哲學家,他同樣在創作,但他創作不是為了定義。他賦予作品色彩和線條,卻從不賦予作品姓名和註解。每個人都可以有他的解讀,也應該看見他想看見的事物。出版畫集時,大野的編輯可傷透腦筋了,每一副畫作都沒有名字還不打緊,但書背總不能是空白的,光是寫「大野智畫集」又太過死板。編輯好說歹說,他才勉強把畫集的名稱訂為「untitled」。就結果來說,他的未定義還是被定義了。



3

在鳥居前佇足,欠身行了個禮,大野沿著碎石步道行進,到賽錢箱的面前才停下腳步。紅白相間的搖鈴繩早已斑駁褪色,鈴聲卻依然清脆動人。延遲將近兩個月的初詣,不知神明大人還願不願意買他的帳。


看著手裡白底黑字的紙條,大野猜想這裡住的應該是個貪財的神明大人。參拜時確實只投了寒酸的五元硬幣,但這張籤可是花了三百元才換來的啊,實在太不近人情了。他從口袋裡掏出皮夾,打算把那張破紙條塞進夾層裡頭眼不見為淨,手裡的籤卻突然被抽走。


「哇…是大凶啊……不綁起來可不行!」


大野覺得莫名其妙,憑空出現一個陌生人把他花錢換來的籤搶走,甚至沒經過他同意就擅自讀了內容。正要開口說些什麼,籤紙又回到自己手裡,但仔細一看,並不是剛剛抽到的那張。陌生人又自顧自地說起話來。


「我的籤送你,希望大吉和大凶能互相抵消,零總比負要好。」


「那你怎麼辦?」


「抽到大吉的瞬間運氣就被我收下了,現在只不過是分一點給你而已。」


陌生人替大野把那張帶著凶字的籤綁在樹枝上,打了個整齊端正的結。綻開的笑容如春風般和煦,從嗓音漫出的溫度,恰巧能把倖存的融雪給化開。


「相葉雅紀。」


「大野智。」


「很高興認識你。」


「恩,我也是。」


於是,陌生人有了姓名。



4

生活圈大抵是由我們的習慣和生活模式所組成。通學和通勤的路上,總有幾名眼熟的乘客或路人,頻頻闖入我們的視線範圍。那些眼熟的人或許特別高,長得特別標緻,或許聲音溫和好聽,服裝品味極佳,又或許一點也不顯眼,卻依然吸引我們目光。日子久了,人們便擅自賦予它特殊意義,稱之為巧合,抑或是緣分。


大野承認他有些反骨,那只是透過觀察和發現得出的結論。人們卻總喜歡將它偶像化、神格化,並加以崇拜。口口聲聲說是命運讓我們相遇的,在分道揚鑣時卻閉口不談,偶有提及,也只是用緣份已盡來糊弄過去。可真懂得取巧。


選擇性相信命運的人,都活得很輕鬆啊。去神社求籤不也是這麼一回事?抽到大吉固然是好的,但若是抽到大凶呢?往後遇上任何不如意,直接歸咎到它頭上就好,都是籤的錯,而我只是無辜受牽連。


大野也不是徹頭徹尾的反對派,只是不欣賞那種取巧的做法而已。他並非無神論者,會到神社參拜,會細細閱讀籤上的內容,但不會把它奉為聖旨,也不會利用它來逃避現實。



5

上週末在神社遇見的人,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忽然現形了。就像先前提到過的,是透過觀察和發現歸納出的結論,他常常遇到相葉雅紀,在車站的月台、在常去的食堂、在最近作畫的河畔。這代表什麼?這代表他們住得近,代表他們的生活圈相近,僅止於此,無關緣分與巧合。


對方每次看到他,都會熱情地揮揮手,如果情況和時間允許,還會走上前來和他寒暄。一成不變的笑容配上一成不變的開場白:「好巧!」


大野沒打算拿心裡那套理論對別人曉以大義,他不給他的畫作取名,自然不會指示別人應該怎麼做。正是因為這般豐富的個體差異,自然界的多樣性才能被保存下來。他會批評、會不滿,卻不願挑起紛爭。我這樣就很好了,你那樣也很好。所以每當相葉這樣向他問候時,他都會笑著回他一句:「是啊,好巧。」



6

相葉約他出門賞櫻,是在兩個星期過後。他們有很多機會能碰面:通勤時的月台,午餐時間的食堂,想透透氣時漫步的河畔。經常碰面無疑地加深了他們之間的交流。雖然對於神諭的看法完全不同,在其他方面上兩人卻十分契合。舉例來說,他們口味相近,點的定食幾乎都一樣,對水果和甜品的喜好也十分相似。再者,他們的生活模式相近,下班後會先繞到居酒屋小酌一會兒,才會慢慢晃回家。他們為數不多的消遣,就是在小區裡散散步,偶爾哼著歌,偶爾蹲下身來和路邊的小貓小狗搭話。


非要舉出最大的不同,那就是大野是職業的插畫家,出版過幾本畫集,而相葉是個畫伯,個人色彩濃厚的那種。相葉總嚷嚷著想透過大野的雙眼看世界,想一瞥他一輩子也到達不了的層次。相葉的作品雖不受大眾好評,大野卻很喜歡,總誇他畫得好,風格獨特,一看就知道是相葉雅紀畫的,完全沒有挖苦的意味。


說好聽一點,他們都是隨遇而安的人,從不給對方壓力,即便約好明天要一起吃飯,約定時間的三十分鐘前,只要一通電話,都可以臨時取消的,也不會因此留下嫌隙。所以當大野照約定時間出現在相葉家門口時,相葉笑得眼睛都瞇成了黝黑的弧線。因為連爽約都能算在合理範圍之內,赴約就成了意外驚喜,感覺特別幸運。


大野明白自己這樣的性格很難交到女朋友,所以乾脆不交。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能做自己想做的事,一個人的生活,他還沒有過膩。相葉就沒那麼幸運了,多得是慘痛經驗,他的歷任女友,都是用相同原因和他談分手的:你根本就不在意我,少了我,你的生活也不會有多大改變。我們對待愛情的態度天差地別,我已經累了,不如好聚好散。他想過要改,但又固執地相信愛是不需要委屈求全的,他只是還沒遇到命中注定的另一半。



7

河畔春櫻雖美,卻不比傳統日式庭園裡的百年櫻樹來得震撼,經人悉心照料的枝垂櫻更是別有一番風情,到了夜晚尤其美豔動人。精心設計的照明,讓庭園佈景和夜櫻相映成趣。親眼見識到這幅光景,相葉也就明白為何書上會說這兒是十大約會勝地了。大野只是個幌子,他是來尋覓新戀情的,卻不好意思一個人來到處都是情侶的地方。


大野當然知道相葉的心思,但他沒忍心潑他冷水。相葉沒發現一個致命盲點,到處都是情侶的地方,又該如何和落單的命定之人相認?總不會有那麼多和他一樣的人,聽信占星專家的建議,特地來約會勝地求偶遇吧?


占星專家說,山羊座的人在這個月份,有機會能遇到命中注定的另一半。幸運場所是日式庭園,而幸運小物是眼鏡。所以大野智也被迫戴上相葉借他的平光眼鏡,和他一起坐在庭園裡小賣店的木椅上,百般無聊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潮。


「為何連我也要戴眼鏡?我又不是山羊座的。」


「你是我的同行者,戴著會有效果加成的。」


「專家聽到大概要吐血了。」


在他聽來,相葉的歪理還是有那麼一點可愛。雖然他不吃星座運勢這一套,還是捨命陪君子了,誰叫他們倆是朋友。


或許,像相葉那樣,天真無邪地走進分類基準曖昧不明的區塊傻傻等候,反而是一種大野嚮往的浪漫。那畢竟是一場豪賭,大抵無法回本。失敗了,就是他運氣不好,下一次說不準就會成功。



8

相葉雅紀忘了一件重要的事,他是花粉症患者,而他出門居然忘記戴口罩。起風時,晃動的樹影像是忽然展開夜襲的惡勢力,連正義英雄都屈居下風了,平凡如相葉,又怎麼打得過對方?很遺憾的,他等不到今夜的最佳女主角登場,噴嚏和鼻水就爭著要當主角,他只能痛苦地選擇暫時撤退。


「被花粉打敗了。」


「我才被你給打敗了。有人會忘記自己有花粉症嗎?」


「有,那傻子就是我。」


看著鼻子通紅的傻瓜,大野笑得開懷。被對方推了推肩頭,一臉委屈地罵說真不夠意思,沒有你這樣落井下石的。大野才憋著笑,說要請客安慰他。


「紅鼻子的馴鹿先生,聖誕節還早得很,我帶你翹班去吃甜點吧。」



9

自從花粉事件過後,相葉變得安份許多,花粉症患者忙著對抗大自然的逆襲,沒心思再拉著大野陪他到處尋覓新戀情。他說那是他的命,明明都生長在同一個區域,活的年歲也差不多,怎麼大野和其他同年齡友人就沒得花粉症?


大野不置可否,卻還沒有惡劣到在口頭上欺負一個眼紅鼻子腫的可憐人。默默去藥局裡買了抗花粉的藥放在隨身攜帶的包裡,另外還塞了好幾包面紙,等在路上碰到相葉,第一時間就遞上這些補救和防護措施。相葉瞬間打起精神擠出好看的笑容,攬過大野的肩,語帶欣慰地說朋友,你還真夠意思!


等落櫻都化作土壤肥料之後,夏天的腳步也就近了。相葉的笑容終於不會再被花粉給支配,恢復原有的高品質。


大多時候都是他主動約大野出門,因為大野一工作起來就忘記時間,飯也懶得吃。相葉擔心他瘦成紙片,假日常常順路送飯給他。他們住得也近,相隔兩條街,走路不用五分鐘的路程。相葉也不急著走,因為他走了就沒人盯著大野吃飯,天知道他到底會不會好好吃飯?明明也沒什麼事好聊,卻總是待了兩三個小時才走,大野總嫌棄他耽擱自己的時間,卻又習以為常地坐到飯桌前,和相葉一起吃他帶來的外賣,還吃得津津有味。


聽到門鈴聲,大野會刻意假裝沒聽到,直到第二聲、第三聲響起,才不情願地拎著他沾染顏料的畫筆,替送飯的人開門,順道在那人的臉上畫個記號。


「已簽收。」


「玩不膩啊?我又不是包裹,要簽也該簽在便當盒上。」


「日本的文化還真複雜。」


「這算哪門子的體悟?」


大野不會讓相葉知道,他為數不多的消遣又悄悄增添了一項。



10

盛夏的熱氣已經夠磨人了,大野卻還要面對一個精力旺盛的人,他都快要中一種名為相葉雅紀的暑。夏天簡直就是專門為相葉雅紀設計的季節,那個人大概是太陽能發電的,只要沐浴在陽光下,就有源源不絕的活力。


希望下輩子能順利投胎成樹懶的大野智,不是很理解相葉那種燃燒殆盡的生活態度,還好相葉不會強迫他照著他的步調行動。曬完日光浴,大野會跑到沙灘和海水的交界處踩水,試圖攔截奇形怪狀的貝殼和浮木,握在手裡觀察夠了,再用打水漂的方式歸還給大海。等他玩膩了,就會抬頭尋找相葉的身影,看著相葉踩著衝浪板,在浪花上奮鬥的滑稽模樣,就有源源不絕的靈感。但無法取得平衡的人體模特,很難得到畫家的青睞。大野決定不把他具象化了,相葉不適合被禁錮在靜止的畫布上,也許能用影像勉強留住他的活力,但他比較喜歡直接用雙眼碰觸那個像是大海一般的人。


大野很喜歡海,而喜歡通常不需要理由,理由都是後來加上去的。在他認識相葉之前,就常常一個人跑到各地的海濱,暫時和大腦中斷連線,或坐或躺,看一下午的海。有時他甚至能在短時間內和當地的漁民混熟,隨漁船出海海釣,遇到熱情的船長,還能帶些新鮮食材回家。他很難釐清究竟是何時喜歡上大海的,也無法條列出喜歡它的理由,還好大海從來不會向他強求一個解釋。


或許就跟交朋友一樣,不需要特別的理由,只要相處起來沒什麼負擔就好了。大野擅自認定大海是他的朋友,而他相信對方也不會反駁。




tbc




原諒我對日期有執念,願它不會夭折。嘗試了一下新的分段方式,希望不會干擾大家閱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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